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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可弟子郭博信——缅怀恩师

  我与恩师李可相识,是上世纪90年代初的事了。当时我主持山西科技出版社中医药图书的出版工作。1991年5月,我第一次来到灵石县中医院找他。
  灵石县地处晋中两山夹一水的地方,是山西省最为狭窄的一个县城,两边是苍茫的高山,中间有汾水长流,是山西省至今唯一保持土葬风俗的县城,因为它实在拿不出一块平整的土地建个火葬厂,街道拥挤可想而知。
  在古旧低矮的瓦房里,端坐着一位面颊瘦削、满头银发,但精神矍铄、双目炯炯有神的老者——这正是李可。
  山区地势的险峻、气候的恶劣,是人们很难想像得到的。我曾多次跟他上山出诊,刚爬上一座山,前面又是一座山,真是群山起伏,道路崎岖,荆棘丛生……我当时年龄五十出头,上山下山尚且累得气喘吁吁,看着走在前面瘦小的李师,想想他多少年来为治病救人风雨无阻,甚至半夜三更走在这样的山路上,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。我也才知道为什么李师说穷困山区的患者“非到危及性命,不敢言医”的原因。至于几十年来他遇到过多少风险,吃过多少苦头,无论我怎样问,他总是淡淡的一笑,只字不提。在他看来,这些比起百姓的生命都微不足道。
  李师23岁蒙冤,两次以莫须有的罪名入狱,50岁后始得平反昭雪,这不能不说是人生的悲剧。然而20多年里,我从未见到他流露过一丝哀怨,相反,回首往事,他还会笑着说:“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”,虽身陷囹圄,却得遇中医,他感到无比庆幸!他对医圣仲景情有独钟,一生研习应用不辍。
  在我和李师初次见面时,就向他约稿,请他把治疗急危重症的经验写出来,他爽快地答应了。从此也就开始了我无数次往返太原—灵石之旅。后来李师每周都来一次,或出诊,或商谈稿件,或采买药材。现在回忆起来,在我和李师相处的那段岁月,是我一生中最感兴奋、最感幸福的时光。后来李师忙了起来,应邀去全国各地传道、授业、解惑。从此我们师徒俩也就聚少离多,甚至一年难得一见。我常常惦念他的身体。他经过那么多苦难,又那么瘦弱,每顿饭只吃一点点东西,全部心思都用在中医事业上,几乎夜晚2点之前没有睡过觉,如此体力透支,让我无比担忧。
  2012年传来他罹病的消息,我急忙从外地赶回来,4月13日去灵石探望他,顺便带去我正在撰写的《中医是无形的科学》一书的书稿。他更加瘦弱了,面色苍黄,接过书稿专注地看了一会儿,说:“这本书影响大了,你把它留下吧,我要为此书写序。”很快他就把写好的序寄到出版社,并希望能早日看到此书的出版。
  之后,陆续传来他身体不佳的消息。我预感到他的时日已不多。于是,从2012年10月份开始,我夜以继日竭尽全力改写书稿,目的是想让他看到。2013年1月底,书稿终于发到了印刷厂,这时突然传来李师病危消息,我在2月3日赶往印刷厂,请求无论如何先装订几本,只想无论如何也要让他能看一眼。工人们连夜加班。2月4日清晨,我终于带上样书,急急忙忙又赶到灵石县李师家中。李师的病榻在二楼,子女们在一楼门口守候。李师昏迷多日,水米不进,已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,家人不愿再让人打扰他。我在楼下不停地徘徊,内心十分矛盾:我不应在他即将离去时打扰他,可是他现在要走了,若在这最后时刻不见他,也是终生的遗憾!
  师母见我如此纠结,从二楼走下来示意我上去,并嘱咐我,你只看一眼,但不能提“中医”两个字,因一说中医他就激动。我点头答应,于是轻手轻脚地上去,看到李师闭着眼睛,呼吸微弱,骨瘦如柴,气若游丝,家人都围在他身边。我难过地默默注视着他,大女儿在他耳边小声说:“大徒弟郭博信看你来了。”这时他突然全身抽搐、抖动,呼吸急促,猛然间睁开眼睛,从他那眼神我看出他有很多话要说,但说不出来,我把书拿出来让他看,示意已出版。没想到他手抖动得更厉害,几乎用尽全身力气,举起手来,朝着我竖起一个大拇指!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,眼泪夺眶而出———想不到我们师徒竟以这样一言不发的方式诀别,想不到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鼓励我,还在挂念中医,想不到他为此书写的序言竟成绝笔!
  2月7日中午1时35分,恩师仙逝,我们陷入了深深的悲恸之中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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